Notes on the Next War: A Serious Topical Letter–by Earnest Hemingway
Esquire: September 1935
关于下一场战争的笔记：一封严肃的时事信件
作者：欧内斯特·海明威
《时尚先生》杂志，1935 年 9 月
不是今年 8 月，也不是今年 9 月；你还有这一年的时间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不是明年 8 月，也不是明年 9 月；那仍然太早了；当军火工厂开始接近满负荷运转时，经济会迅速复苏，只要还能在不打仗的情况下赚钱，他们就不会打仗。所以，你可以在这个夏天钓鱼，秋天打猎，或者做你想做的事，晚上回家，和妻子同床，去看棒球比赛，下注赌一把，想喝酒就喝酒，或者享受任何剩下的一点自由，只要你有一美元或一角硬币。但再过一年，或者再过两年，他们就会开战。到那时，你会怎么样？
首先，你可能会赚很多钱；也许吧。现在有机会赚不到钱；政府可能把所有的钱都赚走了。这就是所谓的从战争中“取走利润”的真正含义。如果你靠救济生活，你将被征召到这场伟大的无利可图的工作中，从那天起，你将成为奴隶。
如果爆发一场全面的欧洲战争，我们会被卷入其中——通过宣传（想想广播将如何被用于此目的）、贪婪，以及希望通过战争恢复国家健康的欲望。如今，剥夺人民通过选举代表对所有事务作出决定的权利，并将这些权力交给行政机构的每一项举措，都让我们离战争更近了一步。
这消除了唯一的可能制约。没有任何一个个人或一群不能打仗、免于打仗的人应该以任何方式获得权力，无论这种权力是逐渐给予他们的。将这个国家或任何国家拖入战争的第一剂万能药是通货膨胀；第二剂是战争。
两者都会带来暂时的繁荣；两者都会导致永久的毁灭。但两者都是政治和经济投机者的避难所。
没有任何一个欧洲国家是我们的朋友，自从上一次战争以来就不是了，除了自己的国家，没有一个国家值得为之战斗。我们绝不能再因为错误的理想主义、宣传、支持债权人的愿望，或者通过战争（众所周知，战争是国家健康的象征）来让一个管理不善的国家重新运作而被拖入欧洲战争。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目前的局面，看看避免战争的机会有多大。
现在，没有任何国家偿还债务。国家之间甚至不再假装诚实，国家对个人也不再诚实。芬兰还在还钱；但她是一个新国家，她会学到更好的做法。我们曾经也是一个新国家，我们学到了更好的做法。现在，当一个国家不偿还债务时，你无法相信它所说的任何话。因此，我们可以摒弃那些与各国完全和彻底的最冷酷的国家目标不符的条约或意图声明。
几年前，在夏末，意大利和法国在其边境沿线动员军队，准备为意大利在北非的殖民扩张而战。所有关于这次动员的消息都被从电报和无线电报中审查掉了。邮寄报道此事的记者受到驱逐威胁。现在，这一分歧已经通过墨索里尼野心的转变解决，他转向东非，显然与法国达成协议，放弃北非计划，以换取法国允许他对一个受国际联盟保护的主权国家发动战争。
意大利是一个充满爱国者的国家，每当国内情况不佳、商业萧条、压迫和税收过高时，墨索里尼只需对外敲响战争警钟，就能让他的爱国者忘记国内的不满，转而对敌人充满狂热的愤怒。在他的统治早期，当他的个人声望下降、反对派力量增强时，他会安排一场针对自己的暗杀企图，使民众陷入对几乎失去的领袖的歇斯底里的爱中，从而接受最严厉的镇压措施，并投票支持对反对派的打压。
墨索里尼像小提琴家演奏乐器一样操控着他们崇高的爱国主义狂热，但当法国和南斯拉夫可能是敌人时，他从未真正对他们施展全部的“帕格尼尼”，因为他不想与这些国家开战；他只想威胁战争。他仍然记得卡波雷托战役，当时意大利损失了 32 万人，其中 26.5 万人失踪，尽管他已经训练了一代年轻的意大利人，让他们相信意大利是一个无敌的军事强国。
现在，他准备去攻打一个封建国家，其士兵赤脚作战，使用沙漠和中世纪的阵型；他计划用飞机对付没有飞机的人民，用机枪、火焰喷射器、毒气和现代炮兵对付弓箭、长矛和装备卡宾枪的本土骑兵。毫无疑问，舞台已经为意大利的胜利尽可能地布置好了，这样的胜利会让意大利人长时间忘却国内的问题。唯一的缺陷是，埃塞俄比亚有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小部队。
法国很高兴看到他打仗。首先，任何人打仗都有可能失败；意大利的“黑色卡波雷托”——她的第二大军事灾难——正是由这些埃塞俄比亚人在阿多瓦造成的，当时 1.4 万名意大利士兵被杀死或被迫撤离战场，而墨索里尼现在称这支埃塞俄比亚军队有 10 万人。当然，要求 1.4 万名士兵对抗 10 万人是不公平的，但战争的本质并不是让你的 1.4 万人去对抗 10 万任何东西。实际上，意大利损失了超过 4500 名白人和 2000 名土著士兵，伤亡人数总计。1600 名意大利人被俘。埃塞俄比亚承认损失了 3000 人。
法国记得阿多瓦，也记得较少但更近期的贝尔和布拉多克（谁知道奥尼·麦登是否买下了埃塞俄比亚的一部分？），他们知道，任何打仗的人都可能失败。痢疾、发烧、太阳、糟糕的运输条件，许多事情都能击败一支军队。还有一些热带疾病，只有当一支不适应气候且缺乏免疫力的入侵军队提供机会时，它们才会成为流行病。任何在赤道附近打仗的人都可能因为难以维持一支军队而被击败。
然后，法国认为，无论意大利赢还是输，这场战争都会让她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以至于她将无力在欧洲制造麻烦。意大利如果没有盟友，从来不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因为她没有煤炭和铁矿石。没有国家能在没有煤炭和铁矿石的情况下发动战争。最近，意大利试图通过建立一支庞大的空军来克服这一问题，而正是她的空军让她成为了今天欧洲的威胁。
英国很高兴看到意大利攻打埃塞俄比亚。首先，意大利可能被打垮，他们认为这将给她一个教训，并延长欧洲的和平。其次，如果她赢了，那就消除了肯尼亚北部边境省份长期存在的阿比西尼亚袭击问题，并让其他人负责镇压常年存在的阿比西尼亚奴隶贸易到阿拉伯半岛的行为。此外，英国无疑与可能的胜利者达成了关于东北埃塞俄比亚水利项目的协议，她长期以来觊觎这一项目，希望为苏丹提供水源。安东尼·艾登最近在罗马时安排此事是合乎逻辑的。最后，她知道，意大利在埃塞俄比亚找到并运出的任何东西都必须通过苏伊士运河，或者绕远路通过直布罗陀海峡，而如果日本被允许渗透到埃塞俄比亚并在非洲站稳脚跟，她拿走的东西将直接运往日本，在必要时将无法控制。
德国很高兴看到墨索里尼试图吞并埃塞俄比亚。非洲现状的任何变化都为她即将提出的归还非洲殖民地的要求提供了机会。如果归还成功，这可能会推迟战争很长时间。在希特勒统治下的德国渴望战争，复仇的战争，热烈、爱国甚至近乎宗教般的渴望。法国希望战争在德国变得过于强大之前到来。但法国人民并不想要战争。
这是一个巨大的危险和巨大的差异。法国是一个国家，大英帝国是几个国家，但意大利是一个人——墨索里尼，德国是一个人——希特勒。一个人有野心，一个人统治直到陷入经济困境；他试图通过战争摆脱这种困境。一个国家永远不会想要战争，除非一个人通过宣传的力量说服了它。如今，宣传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大。它的机构被机械化、倍增和控制，直到在一个由一人统治的国家中，真相永远无法呈现。
如果说战争曾经是由简单分析的经济力量引起的，那么现在战争是由个别的人、煽动者和独裁者策划的，他们利用人民的爱国主义误导他们相信战争的伟大谬论，尤其是当他们吹嘘的改革未能满足他们所误治的人民时。
而在美国，我们应该确保没有人能够被赋予将这个国家拖入战争的权力，无论这个人多么高尚和优秀，因为一场战争正在被一步步精心策划并日益逼近。因为当你赋予一个行政长官权力时，你不知道危机来临时谁会填补这个职位。
古人写道，为国捐躯是甜蜜而光荣的。但在现代战争中，死亡既不甜蜜也不光荣。你会像一条狗一样死去，毫无意义。如果你头部中弹，你会死得快而干净，甚至可以说甜蜜而光荣，除了那个永不停止的白色闪光，除非只是额骨或视神经被砸碎，或者你的下巴被撕裂，或者鼻子和颧骨消失，你还能思考，但已经没有脸可以讲话了。但如果头部未中弹，你会被击中胸部，窒息而死，或者腹部下方被击中，感觉内脏滑落出来，当你试图站起来时，它们会倾泻而出。这并不像人们说的那样痛苦，但他们总是尖叫，我想是因为想法吧。或者你可能会听到高爆炸弹在坚硬道路上发出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发现自己膝盖以上的腿没了，或者膝盖以下的腿没了，或者只是一只脚没了，看着白色骨头穿过绑腿露出来，或者看着他们脱下靴子，发现里面是一团肉泥。或者你可能会感到手臂垂下，感受到骨头摩擦的声音。或者你会燃烧、窒息、呕吐，或者被炸成碎片，毫无甜蜜或光荣可言。但这一切都没有意义。没有任何恐怖目录能让人们远离战争。在战争之前，你总是认为死的不会是自己。但如果你参战足够久，兄弟，你也会死。
对抗战争这种谋杀的唯一方法是揭示促成战争的肮脏勾结、那些希望战争的罪犯和猪猡，以及他们愚蠢透顶的战争方式，这样诚实的人就会像对待骗局一样不信任战争，并拒绝被奴役参与其中。
如果战争是由那些愿意打仗、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喜欢战争或至少理解战争的人进行的，那么战争是可以辩护的。但那些想参战的精英分子在最初几个月就被杀光了，剩下的战争由被迫拿起武器的人进行，他们被教导害怕军官处决的确定性死亡，而不是留在战线或进攻时可能的死亡。最终，在足够的炮击和一定强度的火力下，他们不断增加的恐惧会压倒他们，所有人都会逃跑，如果失控，那么这支军队就完蛋了。在上一场战争中，有没有哪支协约国军队没有在某个时候逃跑？这里没有篇幅列出它们。
现代战争中没有人获胜，因为战争打到一定程度时，所有人都必须失败。到最后仍在战斗的部队无法获胜。这只是哪个政府先腐烂或哪一方能引入新的盟友提供新鲜部队的问题。有时盟友是有用的。有时他们是罗马尼亚。
现代战争中没有胜利。庆祝胜利游行的部队并不是那些打过战争的士兵。那些打过战争的士兵已经死了。超过 700 万人死了，而现在，一名前德军下士和一名前飞行员、前吗啡瘾君子，沉醉于个人和军事野心，迷失在血迹斑斑的虚幻爱国主义中，正疯狂期待再屠杀超过 700 万人。希特勒希望尽快在欧洲发动战争。他是一名前下士，他不需要在这场战争中亲自参战；只需要发表演讲。他自己发动战争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却有很多可获得的。
墨索里尼也是一名前下士，但他还是一名前无政府主义者、一个伟大的机会主义者和现实主义者。他不希望在欧洲发动战争。他会在欧洲虚张声势，但从未打算在那里打仗。他仍然记得战争是什么样子，以及他在一次意大利迫击炮事故中受伤后如何离开战场回到新闻工作。他不想在欧洲打仗，因为他知道，任何打仗的人都可能失败，除非你能安排与罗马尼亚打仗。第一个挑起战争并失败的独裁者将终结独裁者及其后代很长一段时间。
由于他的政权发展需要战争，他选择非洲作为战场，并选择唯一幸存的自由非洲国家作为对手。不幸的是，阿比西尼亚人是基督徒，所以这不可能是一场圣战。但在他让埃塞俄比亚适合菲亚特汽车的同时，他当然可以在纸上废除奴隶制，毫无疑问，在意大利战争学院看来，这是一场万无一失、快速而理想的战役。但这场看似万无一失的战争可能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导致一个政权乃至整个政府体系的崩溃。
一位名叫冯·莱托 - 沃尔贝克的德国上校，率领最初的 5000 名士兵（其中只有 250 人是白人），在坦噶尼喀和葡属非洲与 10 万名协约国军队作战超过四年，耗费了 7200 万英镑。战争结束时，他仍然在逃，继续进行游击战。
如果阿比西尼亚人选择以游击战的方式继续战斗而不是求和，意大利可能会发现埃塞俄比亚将成为她侧腹的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耗尽她的金钱、年轻人和粮食供应，并带回一批健康受损、厌恶苦难和承诺荣耀的政府士兵。正是那些幻想破灭的士兵推翻了一个政权。
也许这场非洲战争将延长欧洲暂时的和平。在此期间，希特勒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对于欧洲正在酝酿的地狱般的混乱，我们无需饮鸩止渴。欧洲一直在打仗，和平的间隔只是停战。我们曾经愚蠢地被卷入了一场欧洲战争，我们绝不应该再次被拖入其中。